地瓜的清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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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的地瓜农历二月插秧，五黄六月就可以收获。漫长难捱的过程让贫瘠的生活充满希望，也使饥饿的人们产生更多的念想。当然不是所有的农作物都这么善解人意，春地瓜因为少收了一茬冬小麦，庄稼人很少栽种，遇到秋雨绵绵的季节，一场凛冽的北风过后，田里都是亮晶晶的冰渣子，人和牲畜下不了田，来年开春只好栽上春地瓜。
那是记忆里丰收主题最为丰富的年份，我和伙伴放学回来的路上，眼见全村人收获地瓜的情景。骄阳给滚烫的地瓜镀上一层靓丽的橘红，铺天盖地的清甜涌进我们的胸腔。那是地瓜和人的海洋，也是收获丰收喜悦的季节。很多年以后重拾记忆，值得咀嚼的仍然是那股挥散不去的清香。
父亲是富有智慧的人，他用地畦培育了成千上万的地瓜苗。为了平安度过来年的可怕饥荒，那年冬天，父亲一个人猫在地窨子里烧炕、洒水、施肥，很少陪伴我们，白雪皑皑的日子，父亲给我们留下了一段空白。后来我用想象填补那一段空白，温馨的场面竟然全是地瓜的影像。事实证明，父亲的付出是无私而明智的。他救了我们，救了整个村庄。春长苦短。父亲培育的地瓜苗耐旱耐寒，成活率高，收获期提前了七八天。
可别小看了这七八天时间，对于备受饥饿煎熬的人来说，成熟的地瓜成了大家的救命稻草。
在成堆成堆的地瓜丛中，寻找一个刚刨下来的，新鲜光滑的地瓜再容易不过，两手一拧，在膝盖上擦两下，地瓜的嫩鲜暴露无疑，咔嚓咔嚓三两口进了肚，地瓜的清甜在全身蔓延。田间地头，集聚了全村的男女老少，大家洋溢在丰收的喜悦之中，父亲成了功臣，包括队长在内，一致同意给我家分两份地瓜。父亲知道盼了好多时日的村里人比我们更需要吃的，说什么也不领情，晚上，把多得的一份地瓜挨家挨户送了出去。
那些日子，地瓜成了我们的主食，包括地瓜蔓、叶、梗，智慧的父亲总能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创造舌尖上的惊奇。晒干了的地瓜叶不易保存，装在保鲜膜里挂在阳光充足的窗棂上，吃的时候，取出一撮，倒在瓦盆里用滚水焯一下，放在糊糊锅里就能食用。地瓜蔓和梗是不可多得的面疙瘩食材，把遗弃在红薯地里的残叶捡回来，洗净，晒干，在石臼捣碎，一股浓浓的清香氤氲开来，新奇感会在那一刻撩拨起全身的感官，未等地瓜面疙瘩成熟，嘴角就有唾液不自觉地垂下来。
地瓜是那些年主要的糊口食粮，地瓜干，地瓜面，烤地瓜，地瓜粉条，父亲把单调的地瓜旁征博引，发挥到极致，帮助全村人度过一次次的饥荒，艰苦的岁月，这种精神愈加弥足珍贵。
分到地瓜的人家，总是把多余的地瓜扛到粉坊，让父亲提炼出淀粉，秋后，再漏成粉条。父亲把自家的厨房当成全村人的粉坊，除了义务给大伙漏粉条，还免费向他们提供柴火、水源。大伙集聚在烟雾缭绕的粉坊，一边等着父亲漏粉条，一边用温暖的话语跟父亲唠嗑。加工粉条虽然不是科技含量很高的工种，但绝对要有娴熟的技术，父亲漏的粉条粗细均匀，色泽鲜亮，晶莹剔透，劲道耐煮，十里八乡
的外村人
慕 名 而
来，父亲
总是有求
必应，从
来不慢待
人家。
无情
的光阴潜
默移化地使父亲衰老下来，舌尖上的嗅觉敏锐而丰富，地瓜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，不再是餐桌上的主食。但到了大地丰收的季节，村里会有很多人仍会想起那个走远的老人，他们用虔诚的语气议论着父亲的好，总觉得那股浓浓的地瓜的清香仍然在空气中荡漾，经久不散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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